不息的炉火
发布日期:2017-08-05 18:08    文档来源:本站    作者:

作者简介:邬虎林,男,包钢技术中心副主任,长期工作在生产和科研第一线,30多年来为白云鄂博特殊铁矿高炉炼铁技术进步做出突出贡献,成绩蜚然。

在包钢工作34个年头了,有些记忆被经年的风吹雨打褪却了颜色,就像儿时大门上贴的对联,经历过初夏秋冬四季的侵蚀后,留下的只有淡淡的痕迹,有时连痕迹也荡然无存了。可有些记忆却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也许只是不经意的一个旧人,或许是一首曾经的老歌,瞬间便把你拽了进去,久久不能自拔。

去年秋天一个湿塌塌的下午,忽然听到了二号高炉要拆除的消息,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踱到窗前,目光穿过雨幕,掠过树梢一片亮晶晶的叶子,越过一个高高的烟筒,汇入到灰蒙蒙的天空中。

天空混沌一片,思绪杂沓纷至,二高炉的往事犹如一堆碎片,埋藏在记忆的深处。1960年建成的二号高炉,与周总理剪彩的一号高炉一样,有效容积为1513立方米,是当时国内为数不多的大高炉之一; 2004年大修后扩容至1800立方米;其间,经过数次停炉中修。在半个多世纪的生产中,以产铁3606万吨的业绩贡献于国家的经济建设。他是包钢的一座功勋高炉。对于我的人生来说,它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上世纪九十年代,这座炉缸支柱结构型的高炉被冶金部列为全国三大危炉之一,那时就在这座炉子上,我磨练了五年。1994年,由于高炉的布料大钟漏、热风围管裂、冷却壁及炉身炉皮破损开裂严重,靠降压炉皮喷水维持生产,二高炉进入中修停炉前的特护期。

二十多年的那个腊月,一号高炉炉缸冻结,如同一个重病患者,一点点调养恢复。保产的重担落在了已经是特护期的二号高炉身上。作为一个车间主任到公司开会是很少见的。

那一年,我去了。年轻气盛的我接受了任务。

领导提出问题,二号高炉能不能挺到春节后停炉?若是在春节前停下来,大批检修队伍将在春节期间奋战在高炉上;并且高炉煤气不够,焦炉的生产势必受到影响,职工们家中使用的煤气就要断了,年也过不好。

那一年的腊月很冷,留在我记忆中的是公司犒劳的一盆盆热气腾腾的蒸饺。兄弟们一个个奋战在冰凉的喷水之下、炽热的铁渣沟旁紧张忙碌的身躯。

苦、累、险,真不觉得,高炉上那些弟兄们也不觉得。那种劲头和火热的氛围过去这么多年了,依然历历在目。

窗外细细的雨丝转瞬间变密了也粗了。风骤起,卷着细碎的水珠扑面而来,二个穿着雨衣的弟兄出现在视野。雨虽然很大,他们的步伐却不紧不慢。

我定定地瞧着,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的配管大班长老郭和炉前大班长老张。配管工作既危险又辛苦,整个炉子由于冷却壁的破损,炉皮变形,到处支着水管打水,犹如水帘洞。配管工每天穿着雨衣、雨靴在工作,遇到哪里的炉皮红了,他们会没命地跑着过去,拽起喷向别处的水管对准发红部位一阵猛泚。一股股浓浓的白气顿时腾起,被炉皮折回来带着温度的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身上。为了避免已经开裂的炉皮变形加剧,休风换风口不停地向炉皮喷水,炉前工也穿上雨衣,冒着淋水作业。

水从领口、袖口灌了进来,又顺着裤脚嘀嗒嘀嗒地滴落在风口平台的砖上。棉袄会因水结成一个硬壳箍在身上。忙的时候不觉得冷,一旦消停下来,冷。那种冷是从内向外的冷,让你的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碰撞着,你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它们撞击的声音。跑回休息室,脱掉那个硬壳,担在暖气的铁管上,有时还没等硬壳变软,电话来了,快速套上那层铠甲再次冲向炉前。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但基本听不到喊苦喊累的声音。

很多人见过高炉出铁,但你见过在铁沟上搭着临时挡水棚子出铁的吗?那年的二高炉就是这样,由于从炉顶到风口到处都是水,出铁时,怕水进到铁沟里放炮,配管和炉前的弟兄们每次出铁前先要在铁沟上方用铁管和瓦楞板支起一个长长的棚子。出完铁后,那棚子被炙热的铁水烤塌了,下次出铁前又重新搭,周而复始。

那年从年腊月到大年初五大多是在炉子上度过,累算不得什么,关键是睏。好多次都是在高炉工长室外靠墙杵着锹把子打会盹。也不一定是什么声音会让我霍然惊醒,睡意顿消,瞬间又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了。

窗外的雨根本就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去看看他,就是现在!雨水冰凉,心里火热,淌过马路边的积水到了二号高炉。

说也奇怪,雨却如同踩了急刹车,说停便停了,停的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因为雨水冲刷的缘故,二高炉越发彰显的铮铮铁骨、巍峨挺拔。脚步滞重,脸向上仰,亲切的目光久久地抚摸着高炉粗糙的肌肤。

记得我那年离开你后,去了四号高炉。都说四高炉开炉艰苦,我真的没觉得什么。如今回想,我的人生因为经历过你,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难倒我的事了。

无由来,眼睛微微发酸,伤感瞬间从每一个神经末梢弥漫开来。别了,二号高炉。别了,我的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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